1997年5、6月间,我去了一趟安徽农村。在那10天左右的时间里,我写完了短篇小说《午夜狂人》。这是我此行表面上的收获。我乘火车从南京出发,5月20日晚到达安徽的黟县火车站。在一个私人旅馆里住了一夜,第二天坐车去了美丽的南屏村。我在村里一个姓叶的人家住下,并在他家搭伙。我一踏进他家的门就成为了他家的一员。作息的安排也几乎与他家人相近。早晨8点钟我就起床了,吃完早饭,我便拿着《博尔赫斯诗集》到一个带院子的厢房里看书,我隐约闻到院子中栀子花的花香。太阳把院子和整个厢房的墙壁映得通亮,我的阅读也就显得更有兴致和更投入。大约看到10点钟,我把已看完的书页作个记号,就走出小院子,到我住的房间里写作小说。一直写到吃中饭的时间,我的小说就又增加了数百字。中饭后,我往往走出叶家老宅的大门,到附近长满油菜花的田地里或者村子边缘的柏树林里走走。初夏的乡野,空气中积蓄着浓浓的水汽,我独自一人不紧不慢地散步,脚踩软软的泥土。此刻是阳光在一天中散发热量最强的时候,我的皮肤在阳光中很清洁也很健康。从下午到傍晚的整块时间里,我都闷在房子中写作,然后是吃晚饭、到屋后的天井里冲一把澡、看一会电视、和房子主人聊聊天,晚上11点,我准时睡觉。这短暂的10天,是我深陷其中的生活的一次出轨,它使我认识到在我混乱无序、懒散焦虑的生活之外,有另一种可能的生活,亦即妩媚的乡村生活。我时常会想起南屏村的风光和活在那里的淳朴的乡民——包括那个姓叶的房屋主人,他继承了祖业,也同时继承了祖上勤劳和谦逊的作风。在我临走时,他捧出一本很大的素描本(那是有一年来这里实习的美术系学生送他的),让我写一段话。我忘记写什么了,好像是夸奖了一通他家的房屋,最后,他说:“你还没有落款呢,你是在哪个单位的?”我其实没有单位,但我又不能让他小觑了我,便厚颜地写下了“某某作协”的字样。他看上去很高兴,像宝贝一样收起了素描本。顺便说一句,南屏村也是张艺谋导演拍《菊豆》的地方,当然,这是我去了之后才知道的。在高大的叶氏宗祠里,悬挂了很多幅《菊豆》的剧照,似乎这部影片要在这个古老的村子里一直上映下去,直到村子不复存在。